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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ch.49 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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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ch.49 溺

ch.49 溺

開學的前五天, 孟盈才從西北回來。

落地B市後,周司屹就飛了港城,謝老爺子前幾天去了那邊過夏。

一切仿佛暴風雨前的平靜。

在家裏待了兩天, 章行芝突然和她說,之前租在高中旁邊的房子到期了, 不打算續租, 讓她有空收拾下東西, 順便給房東交個鑰匙。

消息來得突然,仿佛某種昭示。

孟盈跟房東約了周五下午, 她提前了點兒過去, 進單元門的時候,發現謝凜家的大門開著。

謝凜在裏面。

他也在收拾東西。

決賽就在明天, 他卻跑來這裏,孟盈敲了敲門,謝凜擡頭, 看到是她, 笑笑:“收拾趟東西,我要搬走了。”

“這麽巧?”孟盈抿了抿唇。

“是挺巧。”過了兩秒, 謝凜說。

他的東西本來就不多,除了那把貝斯, 剩下的沒裝足一個箱子。

孟盈看過去,看到一只有點舊的巴塞羅熊,楞了楞。

這只熊實在太過眼熟。

說起來還是幾年前的事。

高二剛開學, 孟盈得了水痘。

她持續高燒了幾天, 被送到家私立醫院住院。過了傳染期, 章行芝跟醫生商量,問能不能讓她多住幾天。

因為那段時間周正臨在家, 即使已經過了傳染期,多少還是有點忌諱。

章行芝沒法經常來,每次來也只在病房門口看一眼,放下煲好的各種湯就走。

那十幾天,孟盈一個人在單人病房度過的。最開始燒得難受,醒了睡睡了醒,沒什麽時間的概念,後來燒退了,時間就開始變得漫長又難熬。

醫生宣布過感染期的第二天,她總算等到了個探視的人。

那時候她渾身沒勁,腦袋裹在被子裏。

聽到病房門口的腳步聲,覺得大概是探視的家屬走錯病房了。

但實在無聊得可怕,手指握著被子,悶悶地說:“我的病好了,過了傳染期,不臟的。”

語氣像撒嬌,但隨時做好被拒絕的準備,所以聽著有點兒可憐。

沒人答話。

她接著說:“我床頭有紅包,裏邊的錢都給你,還有水果,你隨便吃。”

“陪多久?”少年終於懶洋洋問了句。

她分外憔悴,蔫蔫地說:“隨便你。”

病剛好,她很快就昏睡過去,醒來的時候一掀被子就看到謝凜。

醫院不許抽煙,他叼著根棒棒糖,懶懶洋洋地插著兜。

她剛醒,人還楞楞的,謝凜喊了聲她名字。

眼裏有叫人看不懂的東西,但只是一晃而過。

“你是來看我的嗎?”她的精神不濟,但眼睛彎彎的。

“來看笨蛋。”謝凜說。

深夜的病房安靜,來蘇水味被他身上的薄荷味壓沒了。

“就不怕碰到的是個騙你的壞人?”

謝凜站起身。

少年的眉眼都隱沒在陰影裏,她看不清,就抓了把他衣角。

“我要吃蘋果。”

蘋果很甜,她就此論證:“謝凜是個好人。”

目光單純又可愛。

謝凜一動不動地看了她一會兒,從兜裏掏出一把糖。

草莓硬糖。

她吃著糖,精神還是不濟,但臉上開始有神采,很好哄的一個姑娘。

不知道為什麽沒人哄她。

謝凜懶懶看了一會兒,在心裏記下—草莓糖就能哄好,很好騙,笨死了。

過了會兒,又加了一條——

下次帶草莓蛋糕試試。

吃完糖,她很幹脆地揮揮手:“你快去睡覺吧,我也睡覺了,謝同學。”

是寄人籬下養成的習慣。

她先說不要。

腳步聲漸遠,病房又變得空蕩蕩。白天睡得多了,晚上反而睡不著。

孟宗海過世是在半夜,她對醫院的夜晚有本能恐懼,起身找放在枕邊的小熊。

沒找到。

才想起來早上章行芝來的時候,讓人幫忙整理了下東西,說沾了病氣,臟,得扔。

那只小熊是孟宗海留給她的最後一份生日禮物。

手腳發麻,她匆忙跑下床,跑到病房門口的時候,撞上謝凜。

他沒走。

那一刻的感覺不知道怎麽形容,像心臟高高升起,又安穩墜地,謝凜一副果然這樣的表情,跟她說:“你夢裏喊了三次有鬼,能睡著才是見鬼。”

那天晚上,謝凜陪她找了半宿的小熊玩偶。

正好趕上全市中雨,他買了兩把傘,傘沿濕漉漉地糾纏在一起,謝凜收了自己的傘,在她面前蹲下。

她楞住:“幹什麽?”

“上來。”

謝凜一把痞氣做派,話還沒說完,她已經被拎小雞似的架在背上。

用手背扶的她,他在這上邊跟那些真正痞裏痞氣的混子不同。

就這麽帶她找了一宿,後來她太困,睡過去了,醒來就在病房。

床頭放著一只巴塞羅熊。

有點新。

手機裏有謝凜的一條留言,說巴塞羅熊給她找回來了。

B市沒有這個牌子的專賣店,一模一樣的東西很難找。

她摸了摸小熊的頭,給謝凜發消息——謝謝謝同學。

後來一直到病好,都是謝凜在陪著她。

病好之後,謝凜還陪她上了一周學。

太久沒規規矩矩去學校,男生個頭躥得快,他的夏季校服都短了,被年級主任抓煩了,謝凜幹脆翻出件白T。

白T黑褲,居然跟他的一頭灰發沒什麽違和感。

不管是臉還是他身上桀驁不馴的痞氣,都特別容易吸引這個年紀女生的註意。

孟盈她們班在走廊的盡頭,挨著直飲水機,那幾天下課接水的人大幅增長,以至於排起長龍。

都是來看謝凜的。

孟盈倒是沒什麽太明顯的感覺,她的水都是謝凜接的,他坐不住,下課就沒了人影,順手拎走她的水杯,再彈一下她腦袋。

上課才見人影。

也難得規規矩矩上課。

但他不聽課,大部分時間都在打游戲,偶爾拉一下她馬尾。

一把痞氣。

偏在她這兒無聊又幼稚。

那段時間孟盈精神頭不好,天天犯困,課也因為之前的請假落了不少。

有天午後的化學課,教室裏只有三臺電扇在轉,悶熱的天氣讓人犯困。

她的手撐著臉,困得頭一下下輕磕,被化學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。

她沒聽,耳根刷地紅了,側臉還有道筆壓上去的印,特別輕,紅紅的。

好學生總是對老師的批評格外敏感,老師嚴厲的目光落過來,她面上乖乖站著,其實恨不得找個地縫紮進去。

然後胳膊肘被紙團砸了一下。

她楞了楞,全班的目光已經轉到她後桌,發出一陣陣起哄的聲音。

化學老師扶了下眼鏡,示意她坐,目光瞪著她身後:“謝凜!”

謝凜當了幾年的不良學生典型,對這一套流程都很熟悉,懶洋洋站起來。

椅腿跟地面摩擦,她聞到少年身上薄荷洗發水的味道。

很清爽。

“紙條上寫的是什麽?”化學老師問她。

她展開小紙條,餘光瞥見謝凜臉上的笑意。

他的手指虛虛敲了敲,三下長,一下短。

心神回到紙條上,她乖乖讀——謝凜天下第一帥。

全班哄笑。

謝凜舉了下手,挺痞地跟化學老師做了個求饒的手勢。

“我去罰站,老師。”

這事過後,謝凜還多了個年級帥草的頭銜。

後來孟盈問他從哪兒找到這麽一句,謝凜說游戲直播的時候不知道誰打在彈幕上的。

那會兒謝凜做了挺多兼職,其中一個就是游戲直播。

她羞惱得臉頰紅。

謝凜說真是好學生,還好沒手抖,把更肉麻的一句抄給你。

更肉麻的一句—我喜歡你,謝凜。

當時剛下下午最後一節課,走廊裏都是笑鬧的學生,低年級的學弟學妹一窩蜂奔向食堂跑飯,小操場“德澤立遠,少年鴻志”的橫幅被晚風吹得獵獵鼓動。

一個平淡又熱烈的十七歲夏天。

後來她身體好了,謝凜也沒再來過學校。

———

“所以哪只小熊是真的呢,謝凜?”她拿起箱子裏那只有點舊的巴塞羅熊,問。

這只小熊臟兮兮的,熊頭上有幾塊洗不掉的汙漬,像從垃圾處理站被翻出來,再清洗過的。

謝凜把貝斯裝在琴盒裏,斜額笑笑:“你覺得哪個是真的,哪個就是真的。”

衣兜裏的手機震動,是房東打來的電話。

孟盈轉身往外走,琴弦輕輕顫動一下。

悶鈍的一聲響。

她回頭。

謝凜仍舊懶懶洋洋地插著兜,神色她有點看不明白。

仿佛十七歲那晚的醫院。

她神色楞怔,他的手從兜裏抽出來,揮了揮。

關到一半的門在慣性的帶動下徹底合攏。

等房東檢查完整個屋子,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。

對面的防盜門關上了,沒有亮燈。

謝凜也走了。

實在太巧,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住進來,又在同一時間搬離。

章行芝的消息發進來,說周正臨今晚回來,問她回不回家一起吃飯。

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會,她打字—我不回了。

屏幕光熄滅的下一秒,突然產生了點兒無家可歸感。她好像確實沒有家了。

周家不是她的家。

現在連租的房子也到期交還。

九月初的晚上開始有點兒涼意。

手指在衣兜裏蜷了蜷,她抽出根煙,手從兜裏出來的時候還掉了塊糖。

不知道周司屹什麽時候放的。

頭頂的路燈昏黃,她捏著糖塊出神的時候,周司屹的消息發進來。

挺簡潔,就一條定位。

在湖東路的一家球場。

他跟陸霄洄他們經常來這兒打夜場的球,沒少帶她來過,孟盈過去的時候他們正打到中場。

她靠在一個不起眼的門口看了會兒。

周司屹今天的狀態有點躁。

孟盈的手指骨抵著下巴,看著屏幕上的比分出神。

在想著十五歲以來的一切。

十五歲到十八歲,像一場調快到N倍速的電影,混亂,荒誕。

而這個快要結束的夏天,出奇地荒誕。

荒誕之中還夾雜著許多奇怪的情感,和前所未有的體驗。

不管怎麽樣,夏天快要過完了。

她站得低調,但臉跟身段都註定低調不起來,斷斷續續有男生過來要號碼。

她一開始禮貌拒絕,但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,挺容易把拒絕當欲擒故縱。

後來她不勝其煩,直接說,在給老公守寡。

蠢蠢欲動的男生都沒了欲動。

手機突然傳來條郵件提醒。

手心有點濕,她吸了口氣,點進去。

是她發送資料的那個郵箱。

回過來的郵件內容空白,只有一個jpg格式的附件,她點開。

裏面有一支玫瑰。

想要點開的時候,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。

“孟盈。”

她被嚇得一楞,往裏側了側,給人留出經過的空間。

男生沒動。

她擡頭,正對上周司屹似笑非笑的目光。

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著支煙,球衣腕帶都沒換,但腕表戴著,看上去不打算繼續下半場了。

煙氣濃重。

晚風吹過來,她在周司屹的註視下哆嗦了一下。

“你來這兒幹什麽?”

周司屹指了指她身後的牌子。

男更衣室。

難怪路過的男生這麽多。

耳根刷地紅,她楞楞問:“你什麽時候來的?”

“你守寡的時候。”

明明一身少年感的運動風,她總能從周司屹身上看出斯文敗類的意味。

他慢悠悠瞥過來一眼,目光幽深。

“怎麽抽這麽多煙?”她有點心虛地挪開話題。

目光也挪開,然後看到了謝澤。

不知道謝澤怎麽撞到這兒來了,也穿著球衣,後背都是汗,看著像被虐過一場。

周司屹什麽時候這麽無聊了?

她正在想這事,謝澤撩起球衣擦汗,視線還沒來得及挪開,腰被周司屹一攬,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進了男更衣室的隔間。

“你怕被謝澤看到?”她還沒反應過來,楞楞問。

周司屹剛才的反應實在挺快,快得真有點兒像偷情老手。

“你不是喜歡刺激?”周司屹瞥過來一眼。

“…”

周司屹順手脫了打球背心。

她面紅耳赤:“你幹什麽?”

周司屹扯過櫃子裏的一件黑T,冷漠看過來一眼:“那你出去。”

她看到房間門口貼著周司屹的名。

是他的更衣室。

好。

好在周司屹只換了上衣,它面紅耳赤擡起頭的時候,他已經抱著手臂看她。

她的頭發有點散,周司屹順手抽下來,習慣地套在手腕上。

動作平靜,但她莫名覺得有什麽危險氣息在積蓄。

對視片刻,周司屹側了側額。

“抽第一支煙的時候,在想你。”

她楞了一下,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剛才的那個問題。

“抽第二支煙的時候,也在想你。”

周司屹懶懶接。

兩句想你的輕重語氣並不一樣。

但她不明白其中的深層次意味。

脊骨僵了一下,她看到周司屹目光裏的欲。

“想跟我睡覺嗎?”

“這是抽第三支煙的時候想的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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